保留王科长

老王原来在市印染厂，大约当过劳模、上过省报 有点知名度。今年小女儿考上省城名牌大学、学德语，可学费吓坏人！结果、已经退休三年的他，工资都得给女儿缴学费和生活费。他应聘来了我们这里，当上了门卫、保洁兼收发，重新解决个人自己吃饭问题。

老王性格率直，见了老男人、小男人，混熟了语言沾腥，上烟递水的；若果喝酒了、有时还对上了年纪的女性搞点小动作，弄得骂的吵的、图个热闹。于是么，人们都大呼小叫他的，喊得变了形:老王、你是老王吧？这是什么话哩！毕竟比我年长么，于是、我开了个头，喊他王科长——门卫科王科长！大家听了搞笑、一拥而起，“王科长”渐渐出了名。

这天周一上午、恰逢王科长当班：王科长左手托举着用力，右手偎着抱着积攒了几天的报纸信件杂志很是吃力。按规矩先给三楼的领导送，不过从三楼送到一楼，也就所剩无几了。

王科长肩膀把门砰地碰开、径直走到领导跟前、啪！一厚沓报刊落到领导桌上，桌面一弹、领导一震，正倚着领导老板椅、伸出纤纤玉手摊开公文夹，好像在汇报工作、又像是让领导欣赏红指甲的秘书小薇、也是一个啰嗦……

领导回过神来，严肃地大声说：老王、下次进门先敲门！

王科长早已大步流星往外走，话倒是回了过来：你那门不是让人进的？！

过了几天“十一”放假。这天半夜两点多，领导白天跟着市长又开会、又检查，忙得屁股不落地。下午饭后早早地睡了。此刻醒了，心里装着事不踏实，于是开着车来单位看看。到了单位大门口，大门大开，门卫值班室里灯火大张、“北京的金山上”音乐大股大股往外涌、想不听都不行。领导摁了几声喇叭，根本就没反应。

节后上班第一天，后勤科孔科长在公寓找见王科长、直奔主题：深更半夜咋不关门？今天轮休。王科长歪歪斜斜躺到木板床上、腰疼，眼睛却盯住电视里装神弄鬼的周星驰，说他来了能不开门？你咋知道是他来？这个他，仍然是指领导。老远地又是喇叭、又是灯——深更半夜的，除了他、还有谁来折腾！可是，老孔想了又想继续说，知道是他，总不能不理不睬？再说，你音乐放那么大，不吵谁？你这把年纪了、也不容易啊……吵谁？附近几百米，除了萝卜白菜水塘子，就是咱们一家单位，他那喇叭几里外都听得见！那你不能没礼貌吧、连个招呼都不打？孔科长变得严肃了。我二十四小时不可能一直站到门背后等他吧？

这是什么话？这个王科长！还真以为他是科长哩……

这天后勤科公务会开起来，主题是裁员：门卫、保洁兼收发四个只保留两个，原来是白天晚上两边倒，二十四个小时轮流转；不过，保留下的两个人报酬也同样翻番、工作量翻番了么！有人悄悄问为啥裁？主持会议的孔科长一肚子气、厉声回答：你问领导去！

这几个临时工么，一个五十刚出头，比王科长来得早半年，姓刘；一个是领导亲戚，屈姓，班辈比领导足足高一辈，比王科长也只小十二天；还有一个骨质增生厉害、走路指东打西、早就干不成了。

走谁？老刘工作热情，看见谁都笑、话多，态度好，卫生打扫得也还干净……领导群众联系得好、人年轻么。有人先开口了。老屈年纪那么大了，又不缺钱，连个扫把都捏不稳、啥时把院子、路道、楼梯弄干净过？干脆回家享福算了——有人居然拿老屈说事。老王脾气坏，但是擦桌子扫地送报纸认真，领导在场不在场一个样，谁没个性子？第三个说，不看人、只低着头。剩下的五六个没表态的一片呼叫：支持、支持……支持个啥？这不日弄孔科长哩！

给领导汇报完，老孔叹了口气、垂下眼袋不吱声了。行，就这样定了。咋定？孔科长急火火地问，他得干具体活。我这个当侄儿的关心一回……那个老叔年纪大了、请他回吧，不过你得安排好点儿。领导吞吞吐吐的。老王干活倒还踏实，嗯、话也少……可他啥时当的科长、我咋不知道？领导脸色突地有些变了！

这回，轮到孔科长笑了：咱们是媒体么、每天都有不少人打电话到门房的，问这、问那的：喂，你是老王吧（八）？人家不爱听哩！

咋不爱听哩？领导就是领导、话到嘴边，忍了。想了想、突地大笑起来，孔科长又跟着笑——这次，他的笑是真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