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河

文/安石榴

老刘是陕西人，如今说一口溜溜的东北话。为什么呢？老刘铁道兵出身，上世纪大裁军，他所在的部队正在东北执行使命，就地专业，于是，老刘就成了中铁东北某局的一名员工。老刘再也不可能回老家安身立命了。说起来这真是一场重大的人生转折，老刘内心有怎样的波澜，如今他全当旧事不提了。

老刘当铁道兵的时候，走遍了大半个中国。谁都知道铁道兵苦，风雨雷电，塌方泥石流，干旱洪水和雪崩，正负四十度的极端天气……他们什么没有经历过？然而祖国的壮丽景色，老刘也是尽数领略，退休后痴迷旅游，就是这时候培养起来的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，老刘当铁道兵那会儿在陕西勘察测量，就在华山脚下，抽时间首长带着他们登了一次华山。老刘记得很清楚，清晨六点，华山东峰，朝阳喷薄而出，翻滚的云层奔腾流荡，渐渐消失，万丈光芒之下，华山诸峰挺秀而出，一片雄奇和壮美的大景色。一行人全震撼到了。首长是位四十几岁的老兵，当场失声大哭，口中叨念着，太美了，太美了。然后说了一句让老刘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“我愿意为它肝脑涂地！”老刘当时年轻，气壮，没有哭，也说不出首长说的话，但他心里有，那感觉庄严又神圣。

后来他带领员工建设佳木斯至抚远的铁路，开通之后，他独自一人登上抚远县北山山顶，一条大河静静地卧在他的视野里。那是黑龙江啊！老刘定睛看了那么一会儿，就热泪长流啦。美，原来可以这样朴素单纯，只不过三种色彩：绿、蓝、白。蓝色的大江，绿色的大地，白色的云朵。朴素的不能更朴素了吧？然而，它们是如此美，亲切，辽阔，神奇，不可替代和不容侵犯。它们好像在隐喻一个真相，这个真相跨越时间和空间，从祖先生长的远古走来，充盈于天地之间。就在这一刻，老刘洞悉了几十年前华山上的那一幕，老首长内心发生了什么，他是彻底明白了。

有一次行业开会在深圳，会后可以安排他们去香港看一下，大家热情很高，只有老刘拒绝了。那时候香港和澳门都还没有回归。有人问他为什么？他没说。

老刘退休之后痴迷旅游，先前当铁道兵时作为建设者走遍的大半个中国，如今作为观光者又重新走了一遍。还把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几乎走了个遍。香港澳门自然不在话下，但独独的，台湾没有去过。